更多的,是沉浮于浊浪之中的残肢断臂、碎裂的玄色甲片、翻着白肚皮的战马尸体……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泥浆的土腥气,弥漫在峡谷上空,形成一层令人作呕的粉红色薄雾。
九峰山两侧的山脊上,一片死寂。十万双眼睛目睹了这场由他们亲手召唤、却远超想象的毁灭。方才的紧张和杀意,此刻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茫然和恐惧所取代。
许多士兵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们看着下方那片翻腾的黄色地狱,看着那些如同蝼蚁般挣扎消失的生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一个年轻的朝阳剑宗士官生终于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很快,呕吐声在死寂的山林间此起彼伏地响起。
这些年轻的修士,平日里苦练剑术,憧憬着沙场建功,此刻却被眼前这非人力所能抗衡的、纯粹的、大规模的毁灭景象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有人一边吐,一边失神地喃喃自语:“洪水……是洪水……我们杀的不是人……是洪水……”
卓青麟站在主峰东侧的指挥位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山风吹动他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如同寒冰雕琢的刀刃,平静地扫过下方那片人间地狱。
浑浊的洪水在峡谷中奔涌、旋转,卷起无数破碎的杂物。水面上,漂浮着成片成片反射着天光的玄色甲片,那是名震天下的玄甲军重骑的标志。
还有折断的旗帜、散落的兵器、肿胀的人马尸体……构成了一幅惨烈而诡异的画面。他脚下,冰冷的岩石仿佛也在洪水的冲击下微微震颤。
当肆虐的洪水终于耗尽了它那令人胆寒的狂暴力量,水位开始缓缓下降。浑浊的泥浆如同退潮般,从峡谷两侧陡峭的岩壁上滑落,留下道道污秽的痕迹,露出下方被彻底蹂躏过的谷道。
卓青麟迈开了步子。他没有看身后那些依旧脸色煞白、甚至不敢直视谷底的将领和士官生,径直沿着一条被士兵紧急清理出来的、陡峭湿滑的小径,向下走去。他的黑色战靴踏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死亡气息。泥水的土腥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还有被水浸泡后开始腐败的人马尸体散发出的恶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入这片死地的人胸口。
谷道内,一片狼藉。淤泥深可及膝,混杂着破碎的草木、断裂的兵器、扭曲变形的铠甲碎片。洪水退去后留下的大片洼地,变成了暗红色的血泊,上面漂浮着油污般的泡沫。
战马的尸体肿胀变形,肚皮翻白,僵硬地横陈在泥泞中。更多的,是穿着玄色重甲的士兵尸体。他们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卧着,或被半埋在淤泥里,口鼻中塞满了泥沙,眼睛空洞地瞪着灰蒙蒙的天空,脸上凝固着溺毙前最后的惊骇与绝望。
折断的枪矛、碎裂的盾牌、被踩踏变形的头盔……这些原本应该是战场上英勇战士们的武器和防护装备,此刻却如同被遗弃的垃圾一般,散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它们或折断、或破碎,甚至有些已经被踩踏得面目全非,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经历过的那场惨烈战斗。
卓青麟艰难地行走在这片钢铁坟场之中,他的步伐显得有些踉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深一脚浅一脚,让人感觉他随时都可能会摔倒
。而他脚下的泥泞更是冰冷刺骨,仿佛能够穿透他的靴子,直抵骨髓。
当他抬起脚时,靴底与泥泞之间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那是一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耳边不断地磨牙一样,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而每一次抬脚,都会带起一团粘稠的黑泥,这些黑泥紧紧地黏附在他的靴子上,使得他的行走变得更加困难。
他面无表情,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视着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毁灭景象。他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曾经活生生的躯体,不是名震天下的玄甲碎片,而只是普通的烂泥和枯枝败叶。
突然,他的脚步在一处稍高的、被洪水冲刷得相对干净的岩石旁顿住了。
岩石下方,半埋在黑红色的淤泥里,仰面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身上的玄色重甲相对完整,胸甲上精美的兽头吞口纹饰清晰可见,昭示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头盔已经不知去向,露出下面一张中年男子的脸。这张脸沾满了污泥,却依旧能看出其生前的刚毅轮廓,只是此刻,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空洞地瞪着,瞳孔里最后残留的,是刻骨的不甘和滔天的怨毒,直直地“望”着卓青麟走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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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孝。
卓青麟的目光在这张凝固着不甘的脸上停留了数息。没有胜利者的快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