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高公公在远处轻声提醒,"莫让陛下久等。"
陈守年这才回神,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玉带狠狠一勒"走!"
转瞬间,恢复了以往在朝堂之上,在奉天殿上的精气神!
他大步迈向宫门,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奔跑起来。
养心殿内,陈守年大步跨过门槛,在距离御案十步处跪地,额头磕在金砖上
"草民陈守年,叩见陛下!叩见太子殿下!"
这一声"草民",让御书房内的肃然一静。
庆帝目光落在殿下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将军身上——两鬓斑白,眼角已生细纹,唯有那挺直的脊梁
"陈"庆帝喉头滚动了一下,"谁准你自称草民的?!"
太子在一旁轻咳一声"陈将军,快平身吧。"
陈守年却纹丝不动,额头仍抵着金砖"罪臣不敢。"
"朕看你是敢得很!"庆帝突然起身,龙袍带起的风掀动了案上奏折,"革了你的职,让你在家闭门思过,你倒好——"他大步走到陈守年跟前,一把扶起对方,"反倒是愈加憔悴、苍老!"
陈守年被迫抬头,正对上庆帝泛红的双眼。
"陛下"陈守年声音哽咽。
庆帝松开手,向着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太子开口"宣!"
这个称呼饱含了太多未尽之意。
庆帝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似乎要将此刻陈守年的模样刻在心里。
他松开手,果断地转过身,背对着陈守年,对着早已侍立在奏案旁、手捧黄绫卷轴的太子道&nbp;“宣!”
太子肃然应道“儿臣遵旨。”
他挺直脊背,双手捧起那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国家命将,责在专征;社稷酬功,尤彰懋典。兹有原备武营都指挥使陈守年,勇毅夙彰。昔随王师,颇著勋劳;后虽罹愆,忠悃未泯!念尔在江南之役,虽罹王驾之险,尚能力持残部,效死苦战,其志可悯,其诚可鉴。”
太子的声音字字铿锵,清晰地回荡在金砖玉柱之间。
陈守年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御阶之上展开圣旨的太子!
这些话这些话竟是在给他过往功过定调,在为他的失职重新定性?!
力持残部,效死苦战?
朝廷陛下他还记着他?!
太子目光坚定,继续念道
“今值东征在即,谋定万邦。查尔昔经战阵,熟谙戎机;秉性刚直,克膺重任。
特谕&nbp;前愆既往,不加追究!擢复尔职,授中军都督府佥书官并钦差大臣之衔!赐尚方剑,代天巡狩!即刻前往朝鲜属邦”
“擢复尔职”?“钦差大臣”?“赐尚方剑”?!
陈守年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猛冲上头颅,眼前阵阵发花,耳朵嗡嗡作响,后面关于具体任务“协调藩邦、策应王师、整肃军务、毋得迁延……”的话语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传来。
前愆既往不咎!不仅官复原职,更是加了京营中军都督府的佥书官!还钦差!
“务期恪尽厥职,戮力王事,以雪前耻,以图后效!功成之日,另有恩赉!钦此——”
最后一句“钦此”落下,太子双手将圣旨卷起,目光灼灼地看向御阶之下。
“陈将军,谢恩吧。”
殿内一片死寂。
一滴热泪砸在金砖上。陈守年死死咬住牙关,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宽厚的肩膀剧烈颤抖。
"陈爱卿,"庆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不领旨谢恩?"
陈守年抬头,通红的双眼直直望向御座上的君王。
——陛下从未亏待过忠义之士。
贾玌的话语犹在耳畔响起。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位年轻的国公要在宫门外特意说这句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陛下"陈守年以头抢地,心中感动万分,"臣陈守年万死难报天恩啊!"三个响头磕得金砖嗡嗡震颤,抬头时额上已见血痕,"臣定当肝脑涂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帝凝视着阶下叩首的陈守年,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看着这位铁骨铮铮的将军额头渗出的血珠在金砖上洇开,看见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圣旨!
"忠义"
这两个字在庆帝喉头滚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瞥向呆立的太子,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看见了吗?这就是朕的臣子!
忠义之士,何其多也!
朕的江山,就是靠这样的脊梁撑起来的!
太子被这目光刺得心头火烫,看见父皇眼中除了骄傲,还有更深的东西!
原来
——这才是父皇。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