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一姐便是叶舒黎。
名字本来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尤其是对于茶博士们来说。
叶舒黎娘子的名字还叫千一姐时,她是官妓。
在大宋规制下,官妓隶属于乐籍,主要为官府的宴饮、庆典等活动提供歌舞、音乐、陪酒等服务。
所谓,卖艺不卖身。
她们是一种特殊的职业群体。
同时,她们的自由也受到了诸多限制。
其中就包括,不可随意结婚,起码在籍期间不可以。
乐籍女子通常需要学习的技艺本来不包括茶艺,大多是以接待礼仪,诗词文赋,舞蹈歌唱,乐器演奏为主。
但自从当今官家即位,皆知官家喜欢茶道,一时上行下效,因此官妓队伍里也开始教授茶艺,有甚者如汴梁,会把茶艺作为官府乐籍女子的一项必备技能进行培养。
叶舒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很命苦,叶舒黎的父亲是个小官,贪了五十贯钱。
父亲被发配充军了,她也受到牵连被没入官府,成了乐籍官妓。
贪污恶劣,但本来不至于这么重罚。
据说,是因为父亲得罪了朝中的高官,因此才遭到这个下场。
父亲被发配充军以后,不过两年,便有人捎信来,说父亲病死了。
自此,叶舒黎在世上已是无依无靠。
做官妓的女子,要么是罪犯家属,要么是穷苦无依,要么是乐户家庭出身。在这里,他们并无好的出路,有一口饭吃,便是最大的难得了。
其中罪犯家属最是不受欢迎。
头上顶着一个贪官女儿的帽子,叶舒黎经常受人嘲笑,招人白眼,经常有同伴在她的饭食里悄悄放上小虫子。
本是同命人,相煎何太急?
叶舒黎看着饭食里的虫子笑了,虫子爬来爬去,似乎不知道它的卑微渺小。
她一口吃掉虫子,好似这一切不曾发生。
其实叶舒黎很怕虫子,但是她只能咬牙咽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
事不过三,久而久之,同伴见这招无趣,便不会再骚扰叶舒黎。
叶舒黎记住了把虫子咽进肚子里的恶心,她此后发奋怜惜,终于让她在茶艺上找到了突破口。
父亲爱好医术,家里有很多医书。
耳濡目染,叶舒黎看了不少医术。
医药也同茶理,在茶味的调和中,叶舒黎加入了一些中药。
很快,她在同年岁的乐籍女子间脱颖而出。
从此之后,她有了千一姐的名字。
之后是各种往来官方宴会,她倒是十分忙碌。
可她这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这是她希望的生活嘛?
每日在别人面前表演,他们表面是向她投来欣赏的目光,可是心底里那些达官贵人们清楚得很,这些人都是罪臣的儿女,她们都不是良家女子。
叶舒黎在宴会上被骚扰过,在宴会后被非礼过,在街上被诽谤过。
乐籍的女子,仿佛便不是正常女子。
千一姐的名头越来越响,传遍了教坊,又传遍了整个城南左厢,甚至传到了全城每个角落。
对于乐籍女子来说,名声传得越广,只能代表在无数暗处角落里藏下了更多的议论纷纷。
千一姐这个名字,叶舒黎再也不想叫了。
陆文仲并不会把叶舒黎当作千一姐。
当时的他失意到底,他用手套遮住三根断指,每日负责为教坊的女子们填词作曲。
不过这些曲子流传了出去,哪怕是十分叫好,没有人知道陆文仲的名字。
他倒是一个拎得清的人,从来都能看得开,断指后的他,甘心做一个仿佛透明的边缘人。
事实上,他希望永远没有人注意到他才好,像角落里的老鼠,虽然上不了台面,但自有一份自在。
偏偏,叶舒黎注意到了他。
叶舒黎是教坊光亮的星,他是角落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平日里,他总是不喜不笑,教坊里人都知道他的脾气,说是就像茅坑里的石头。
叶舒黎偏偏不惯着他,点名让他学笛子,为她伴奏。
“不就是断了三根手指嘛,难道就活不成了?娇气!”叶舒黎说。
陆文仲本是教坊收留的落魄士子,他哪里拗得过当红的千一姐?
为了能继续留在教坊,他拿起了笛子,开始练习。
纵使是断指三根,竟然真的让练出了一手好笛声。
笛声,茶艺。
两个人慢慢走进了彼此的世界。
陆文仲爱上了千一姐,千一姐也爱上了陆文仲。
无奈,叶舒黎身为乐籍女子,不能结婚成家。
大宋律法,官妓要能够随时应官府之召,履行其职责,若允许她们随意结婚,那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