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下墨狐大氅扔给来福,锦袍上的螭纹在油灯映照下泛着一种森冷的幽光。
“打开镣铐,取来火盆,孤要问话……”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扑通跪地。
“殿下,这不合规矩……”
李肇一笑。
匕首擦着狱卒耳际钉入木栅,尾端红穗犹在颤动。
他转了转手上握住空掉的刀鞘,目光冷漠地扫过牢房深处蜷缩的人影。
“现在合规矩了?”
狱卒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紧紧贴着地面,不反抗,不作声,也不行动。
随行的来福,也弓起后背,满是不安。
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殿下不该来刑部大牢,徒生是非……
可郭三姑娘那一番话,显然是听到他心里了,终究放心不下,在忙完平乐公主的事情后,便不顾劝阻地毅然赶来……
狱牢里湿气砭骨。
潮湿稻草堆上,薛绥身子蜷缩着,好似陷入在梦魇中,身子微微颤抖……
她梦见了八岁那年的雪夜,鲜血从她的额头缓缓流下,染得满脸斑驳,在洁白的雪面上蔓延开来……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而周围的笑声却越来越大……
平乐公主和一群衣着华丽的世家子弟围在她身边,肆意地欢笑、尖叫……
她满身都是蜈蚣,猩红的,密密麻麻地爬满她的手臂、脸颊,甚至钻进她的衣领,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颤抖,好似很快就要将她吞噬……
冷汗浸得她衣襟尽湿,呜咽出声。
李肇瞳孔猛地收缩,抬脚踹开牢门,大步流星地闯了进去……
“平安。”
他单膝跪地,搂住她单薄的身躯,指尖悬在她眉间半寸,又微微蜷起。
“怎么病成这样?刑部大牢里,都是死人吗?”
难以抑制的怒火轰然入耳,来福肩膀哆嗦一下,赶紧朝几个狱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远一些——
小昭却是鼻子一酸,红着眼将旁边的药碗重重一搁。
“太子殿下何必惺惺作态?姑娘在这牢里多日,也不见您的人影,如今您要娶太子妃了,倒想起我们家姑娘……”
“小昭——”
薛绥不知何时睁了眼,额头上凝着冷汗。
“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
“姑娘……”小昭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多言。
她天不怕地不怕,对太子也没有敬畏之心,就只怕薛绥。
薛绥气息不稳,看一眼局促的小昭。
“去那头候着,我同殿下说几句话。”
小昭利索地擦了擦眼睛,一跺脚便冲到牢门。
“万请殿下恕罪,小昭自小在乡野长大,不懂尊卑……”薛绥说着便要起身施礼,铁链沉重,在她腕间哗啦作响。
李肇心头像被针扎一般,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掌心贴着她后颈滚烫的皮肤。
“孤不是不想来瞧你,是为……”
“殿下不来是对的。”薛绥打断他,手指缓缓撑在他的肩膀,刻意倾身,与他保持距离。
“牢中寒湿太重,我又风寒未愈,万一过了病气给殿下,便是万死莫赎之罪。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相见,若是传扬出去,于殿下清誉有损……”
她的声音像浸了霜,清冷无比,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便是李肇有满腔的焦急与疼惜,都无从出口。
“薛平安。”他喉结滚动,明明想要关心的话,出口却是愠怒的嘲讽。
“孤是来问案的。你一个死囚,倒敢教孤行事?”
“那殿下想问什么?”薛绥推开他的胳膊,勉强坐直,“问吧。”
李肇盯着她泛青的唇色,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再次搂她,却在触到她冰冷的目光时猛地收回。
牢灯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思。
莫名的,他又软了心肠。
“这是张怀诚新配的药,清咽润喉……”
“谢殿下美意……”薛绥偏头躲开他递来的药瓶,皱起眉头,“近来苦药吃得多了,不想再尝一口……”
李肇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未收。
薛绥轻声道:“殿下已与郭三姑娘定亲,自当恪守婚约。她是个好女子,知冷知热,与殿下正是良配,该要好好珍惜才是……”
“你非得这样说话?”李肇捏住她下巴,拇指碾过那两片干裂的唇瓣。
发着狠,终是又忍不住叹息一声,将人搂入怀里。
怀中的身躯比那轻薄的琉璃灯还易破碎,好似稍一用力,就能将她折断。
李肇喉间泛起苦涩,又收紧胳膊,将她往怀里带得更深。
“蠢东西,你不知孤的心思?”
薛绥咳嗽着,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