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的。”
杨培风轻拍马背放它吃草去后，就地盘坐，用仅剩的一截断臂夹住小葫芦，慢慢下刀。
“天下纷乱征战不止，人各心怀鬼胎难以揣摩，欲除杨某而后快者比比皆是。我这模样，谈何将来？”
鄢北风奇道：“你是忧伤自己身体残缺？”
“非也，非也。”杨培风摇了摇头，苦笑道：“灵华仙人与我斗法时，头颅被斩落十数次尚能复原。区区断臂之伤，何足道哉？使我破境十一、神完气足，断臂自然可续。”
鄢北风遂困惑道：“那你这般失魂落魄，又为哪般？”
杨培风沉默片刻后，选择如实告知：“有一头大妖以夺天地造化之法，窃走了晚辈半百寿数。原本对于我们这种得了大道真意的炼气士而言，此劫凶险却不致命，仍有几十年可以作为。但可惜的是，偏偏晚辈时运不济，多次负伤损失气血，折了太多阳寿。”
“晚辈仅剩半年时光，但仔细想来亦无甚牵挂，倘若真叫我活上个七八十年，哈哈，反而可能无所适从了。”
他不舍得让人为自己忧虑，所以没对江不庭袒露。
李西瓜前辈或许知道，但应该也对江不庭隐瞒了。否则以对方的医术，轻易就能给他生出一条完好如初的左臂。是怕他届时又亏损气血，轻则再少活几月，重则当场横死。
鄢北风大受震撼。
他们十二结义兄弟各有所长，事关寿数此类玄之又玄的事，非九弟、十弟外无人可解。可他们的道行也早已在一次次天劫中消磨殆尽，如今更不知托生何处。
鄢北风思忖良久后，正色道：“倘若你能寻到那只大妖，鄢某可为你出刀一次。”
“无论结果如何，这里先谢过鄢前辈了。”杨培风赶紧应下，接着苦笑道：“晚辈一直在找，就是不那么容易。”
半年内找到那头大妖，他方能重获新生，然后就去西洲，寻一位……心上人。
可若老天爷真个绝情，真要他的命。他认，而且也只能认。
那头大妖不止能窃人寿命，也能抹除别人的记忆。
杨培风已有些许眉目，巧的很，对方就在祁国。
他方才好一阵黯然伤神，其实就是卖惨博同情，要鄢北风一个仗义出手。
当然，也别把人都当傻子看。鄢北风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岂会不察？
而是他已低声下气地“恳求”，对方愿意卖个人情，自然就顺理成章地说两句好听的话。具体成不成、做不做，除了得看他找不找得到那头妖外，也得看鄢北风的心意。
鄢北风忽然说道：“你这葫芦，倒和梁国崞山产出的那枚挺像。”
杨培风深吸了口气，语调略带烦闷道：“周掌门送的，叫我拿去装酒。单是把它掏空就挺废人的。”
鄢北风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终是没忍住道：“葫芦不错，但说实话，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它的瓤……也是其本身价值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更重要些？”
杨培风猛地抬头，惊愕道：“不会吧？”
鄢北风眯着眼，啼笑皆非：“杨公不妨猜猜，鄢某为何会对它眼熟？”
“这枚葫芦穷天地造化，单是它被发现到成熟，就历经整整三千载！周旭那小子能收入囊中，除了我有几分薄面外，也得亏回龙观老观主的余荫。瓦山大会也为它推迟。可惜了。”
杨培风惊疑不定道：“葫芦瓤有何用处？”
鄢北风叹息道：“炼丹做药，或者卖我大姐做顺水人情，她总有用处。再不济，你将它囫囵吃了，也该延年益寿多活个小几千年。”
杨培风脑海空白了一瞬，当即吃下仅剩的葫芦瓤碎屑，体内果真升起无穷暖意，滋补丹田气海、各处仙窍。实力强了一分。
他赶紧俯下身去找，就听鄢北风摇头道：“没用了。沾了地气的葫芦瓤，已沦为凡物。”
见年轻人望着来时的路，默不作声，鄢北风只得感慨道：“人算不如天算，命中如此，没奈何啊！”
杨培风心中百感交集，却并非可怜自己的命，可惜那些被他不识货扔掉的宝物。
他是小人嘛，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所以，他就不得不怀疑，医术精湛的李西瓜前辈，是未识破此葫芦的乾坤，还是没义务告知？
既然要他死，又为何要治他的伤？
李西瓜是要他活，但又要他……半死不活吧？
也为了那头大妖。
念及此处，杨培风心底长叹了口气，失落感渐渐消失。
利用，还是利用。
好在他不过无所依靠罢了，并非举世皆敌。
杨培风脸色恢复如常，汗颜道：“在下有眼无珠，叫鄢前辈瞧了笑话。没奈何的事。我这就寻那大妖去？”
鄢北风点头道：“行，我也去了。若你有需要，大声唤我三遍名字。我听见后自会赶来。”语罢，其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