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又重重栽回地面,胳膊肘不偏不倚压上旁边倒着的空酒坛。那坛子"咕噜噜"打着转儿滚到白浪脚边,最后晃晃悠悠地停在他云纹靴尖前三寸处,坛口还滴着最后一滴残酒。
“快!”肖屹突然从醉态中挣出半分清明,沾满酒渍的手指猛地攥住白浪的衣摆。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这样,他们会起疑……”
话音方落,他整个人便如抽了筋骨般瘫软下去,额头重重磕在翻倒的椅腿上。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仍死死盯着白浪。
“嗯。”白浪喉结滚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俯身拾起酒坛的刹那,指尖在坛底快速划过,那里赫然刻着三道新鲜指痕,衣袖垂落间,他已将那痕迹抹得粉碎,再抬头时,眼底的波澜已归于平静。
白浪神色如常,直起腰身,随手将酒坛搁在窗台。一阵江风猛地灌入,卷得他素白衣袍猎猎作响,也将满屋酒气冲散了大半。他转身向门外走去,步履平稳得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唯有佩剑随着步伐轻叩剑鞘,发出几不可闻的"铮铮"轻响。
“抱歉,派中长辈让大家看了笑话。”白浪立在门前,朝廊下探头张望的几名侍女拱手致歉。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苦笑,声音不卑不亢,说着从袖中排出一串铜钱,“劳烦诸位收拾了。”
“哗啦!”白浪指尖刚离开最后一枚铜钱,那群侍女便如嗅到蜜香的蜂群般扑了上来。铜钱在青石案面上欢快地蹦跳旋转,相互碰撞间迸发出清越的"叮铃"脆响,宛如奏响一曲市井小调。有个年长些的侍女抢得太急,肘部撞翻了插着晚香玉的瓷瓶,却被白浪衣袖一拂,稳稳托住了将倾的花枝。
白浪叹了口气,弯腰架起肖屹的胳膊。师叔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像扛了袋湿透的米。浓烈的酒气直往鼻子里钻,熏得白浪不由得偏了偏头。
“唉,这世道,都不好过啊……”肖屹半靠在他肩上,突然含糊不清地嘟囔,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两人都跟着晃动。
“你的东西掉了。”阴影中蓦地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咳。白浪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已按上剑柄。但见舱房横梁上黑影一闪,一个蒙面少女如落叶般无声飘下。那人屈指一弹,一张泛黄的薄纸便旋转着飘落。
“这是……”白浪刚要俯身拾取,忽觉耳畔劲风骤起。方才还瘫软如泥的肖屹竟鬼魅般弹起,枯瘦五指如铁钳般扣住那张薄纸。
“唰!”纸页在晨光中划出刺耳的锐响。此刻的肖屹哪还有半分醉态?浑浊的双眼在烈日下精光暴射,周身蒸腾的酒气竟在江风中凝成白雾。
肖屹两指捏起地图,就着天光仔细端详。江风拂过纸面,掀起细微的哗啦声。他目光如刀,沿着墨线走势一寸寸刮过,忽然在某处褶皱停住,那里有道几不可见的折痕,恰好将某个关键地名藏在了夹层里。
他的双眼骤然睁大,捏着地图的手指猛地收紧,江风突然变得急促,吹得纸页在他手中剧烈颤动,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骤然凝聚的凝重。
“呼。”楼船底舱一间偏僻的厢房里,洛天依轻舒一口气,抬手将面纱摘下。铜镜中映出她的面容,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额角几缕碎发被江雾打湿,贴在肌肤上。她对着镜子轻轻呼了口气,镜面顿时蒙上一层薄雾,模糊了容颜。
她屈指在妆台边缘轻叩五下,随着机括轻响,墙面暗格缓缓移开,露出乐正绫斜倚门框的身影。一袭红衣似火,在昏暗的船舱内格外醒目,衣摆随着船身轻晃,犹如跳动的火焰。
她随手将两名昏迷的杂役掷于墙角,红衣翻飞间在昏暗舱室内划出一道血色弧光。转身时衣袂扬起,宛若烈焰掠过夜空,在木质舱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红影。
“天依,我们走吧。”她红衣翩跹,回眸时眼角掠过一抹刀锋般的锐光。指尖在门框随意一叩,震落三粒用来望风的铜铃铛,叮叮当当滚入江中。
“嗯。”洛天依弯腰从两名杂役腰间取下令牌,指腹轻轻摩挲过鎏金纹路。她对着光线仔细检查片刻,眉头微蹙,将令牌收入袖中。
“什么人?”一声厉喝突然从走廊尽头炸响。但见一名管事模样的壮汉提着灯笼疾步而来,昏黄的光圈里照出他满脸惊怒。他腰间佩刀已然出鞘三寸。
“这位大哥,平时睡得挺不好吧?”洛天依忽然展颜一笑,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棉线,她边说边向前迈了小半步,指尖不知何时已拈着根银针,在灯笼照不到的阴影里泛着冷光。
“原、原来是乐正家的贵客……”管事眯起眼睛,待看清洛天依的面容后,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领,结结巴巴道,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