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昂着头。
不是因为某竖子曾调笑她——别低头,王冠会掉。
而是祖姑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失楚人的骄傲。
她想告诉祖姑,现在的她是真的不在乎了。
她是楚人。
是祖姑口中的楚人。
她明悟了公孙龙子的道理,认为公孙龙子说的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她的世界因她而存在,楚国因她的祖姑而存在。
祖姑为了秦国楚系而死。
那么,她也愿意。
日光透过伞面转为红色,如同烈焰。
她站在伞下,就是站在烈焰里,就是浴火。
传说中,楚国的凰鸟可浴火重生。
那一只打心眼里不认同楚国身份,对那高高在上的东皇不再诚心的小凰鸟,能重生吗?
若不能。
烈焰焚身,便是一团灰烬。
呼架着驷马高车驶来了,带走了这一对年轻男女。
新来李一宫的嬴铃垂头丧气。
她想上公子成蟜的床,从刚开始进宫的时候她就没有隐瞒过。
她看到跟着公子最久的宫长嬴屏不怕,看到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嬴鹦鹉也不怕,看到时不时能偷亲公子一口的嬴嘤嘤有点怕,只是有一点。
她自信声音、相貌都不输与嬴嘤嘤,还有自小学习的按摩技艺,天然具备与公子亲密接触的条件。
她相信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嬴嘤嘤没解锁的区域,她有这个傲气。
果然,她很快就因为声音得到了赐名,一个铃字。
直到今日之前,她都认为优势在她。
她来的晚,虽然见过芈凰,但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见过。
就只是这么一次见面,她便丧失了斗志。
在这位清冷女公子面前,她连站着都局促,拿什么争啊?
嬴屏掩口,轻笑。
其他宫女哄笑着拥上前,将受挫败的嬴铃推回宫内。
“不骄傲了吧?知道真正的骄傲是什么样了吧?”
“这就没想法了?你还没见过那位齐公主呢!”
“见过那位齐公主,你就知道真正的距离是甚样!”
“女公子凰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敢作声合情合理。可那位齐公主待人处事比公子还要周到,要你说不出一点毛病,偏能让你自惭形秽,比这还局促十倍!”
“……”
精挑万选才得以入宫的宫女们个个貌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面上神情比满宫桃花还要好看。
原甘泉宫所在。
石材堆放,匠人满地,人人都在做事干活。
公子成蟜专属驷马高车行来,停在不远处。
没多久,便有郎官跑来想要询问储君有何吩咐,在马车十步外被精神有所好转的冷面剑圣盖聂阻拦。
“随便看看。”剑圣有气无力,好在一身白衣终于是和往常一样整洁了,形象尚说得过去。
郎官应了一声,打量两眼没精打采的盖聂,不明白长安君带的随从怎么这么差劲,这能保护长安君吗?
都说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的是位置真正站的足够高的人。
每个人第一眼被看到的就是脸,不可貌相可什么?指望他人能读心啊?
车厢内,芈凰掀起车窗帘,一双大眼睛望着那间立起八根廊柱,已然砌好台阶的殿宇雏形。
这是甘泉宫的位置,但新起的宫殿却不是甘泉宫的样式。
她清楚地知道,就算是原地再起一座一模一样的甘泉宫,那也不是祖姑所在的甘泉宫。
可那终究,还能有一点慰藉。
“不下去看看吗?”嬴成蟜顺着车窗瞄一眼外面殿宇,起身,微弓着身子向车外走:“等我,我让他们重新造,照着华阳大母在时造。”
“公子成蟜。”芈凰拉着车窗帘,轻轻问道:“我听说你小时候说过,不能随意吃牛,因为牛能耕种。吃了一头牛,本来牛耕的地就要人来耕。随意吃牛,就是吃人。”
嬴成蟜在车厢里,车门前,保持着要掀帘出去的姿势,点点头:
“是。”
芈凰指着车窗外,指着那些在夏日下辛苦劳作的匠人:
“那你让他们重修,将已经修好的石阶、廊柱作废,让他们这一个多月的劳作白费,是不是吃人。”
嬴成蟜心中苦笑,这两者区别和个中道理,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这要牵扯到经济,要牵扯到政策。
但要简单来说,只是回答芈凰所问,其实也可以很简单。
因为修建这所宫殿,秦国是给钱供饭的,这些匠人并不是白白劳作。
真要是能得他的命令而延长工期,这些匠人当面背后肯定都是谢谢他,给官府做事可比给贵族做事省心省力多了。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