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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开春,山花再度盛开。
一名少女从南疆而来,背着一口青铜鼓,徒步登上山门。她在归心院前敲响鼓声,三声之后,跪地不起。
她说,她是南疆十万大山中的最后一位祭鼓女。族中世代相传,每逢灾厄,便击鼓请山神降临。可近年来,山神不应,风雨失序,部族凋零。她跋涉千里,只为问一句:“山神去了哪里?”
守院童子欲答,却被一道声音止住。
顾元清站在院门口,看着她:“你说的山神,或许早已不在庙中,也不在天上。”
“那他在哪?”少女含泪。
顾元清指向她身后。
少女回头,只见整片山坡上的野花随风摆动,花瓣纷飞,竟在空中组成一幅模糊人影??宽肩、青衫、背对朝阳。
“他在每一个愿意为他人挺身而出的人心里。”顾元清说,“你族中断鼓多年,不是山神离去,而是人心怯了。”
少女浑身一震。
当夜,她重击铜鼓,七声震天。
七日后,南疆暴雨倾盆,山洪暴发。危急时刻,村中少年自发组织村民撤离,老者点燃烽火,妇人背起病弱邻里,孩童传递消息。他们彼此呼喊的不是神名,而是:“别怕!我们在一起!”
洪水退去,村落幸存。
有人发现,村后那座荒废多年的祭坛上,长出了一株新树,树干天然浮现两字:**守心**。
消息传回北泉,顾元清只是笑了笑,继续浇他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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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星空深处传来异动。
并非天魔归来,而是一缕微弱的意识穿越星海,落在北泉山顶。那是一颗流浪星辰的残魂,曾在伪山崩塌时被波及,漂流至今才寻到此处。
它带着一个问题:
> “我们生于虚无,长于黑暗,从未见过‘守护’为何物。你能让我们明白吗?”
顾元清没有回答,只是将一粒松子放入土中,日日浇水,直至发芽。
三年后,那棵松树长至三尺高。他命人将其连根带土移入星空裂缝,送往那颗流浪星辰所在之地。
附言仅一句:
> “你若愿看它长大,就别让它死。”
十年后,那颗星辰表面竟生出绿意。微弱的生命扎根于冰冷岩层,渐渐蔓延。星辰不再漂泊,而是缓缓调转方向,朝着北泉洞天所在的位置,安静地停驻了下来。
它成了宇宙中第一颗会“守望”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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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春雷滚滚。
顾元清站在山顶,望着山下新城熙攘,孩童奔跑,老人晒太阳,农夫耕田,书生吟诗。书院中传出朗朗读书声:
> “……山不在高,有心则灵。
> 守不在强,有信则成。
> 故圣人无常形,而以百姓之心为形;
> 山无常势,而以万民之倚为势。”
他听着,嘴角微扬。
忽然,胸口一阵剧痛。
低头看去,掌心竟渗出黑血。
他笑了。
原来,当年渊蚀留下的那一滴黑血,并未彻底消散,而是潜伏于他道基深处,如今终于发作。这是“寂灭之毒”,专噬守护意志,中者将逐渐遗忘自己为何而立,最终化为顽石,永困山心。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但他不惧。
因为在毒发之前,他已经看见??
山脚下,已有三百二十七名青年自愿加入“守山盟”,誓言终身护佑一方安宁;
归心院每年收录万人,留下文字者愈来愈多,石壁已延展至十里长廊;
望山邑扩建七城,每城皆立“安”字碑,纪念那些默默牺牲的普通人;
就连昔日敌对的邪修宗门,也有弟子悄然前来,在石壁上刻下“悔”字,请求赎罪。
种子早已播下,根系深入大地。
他可以倒下,山却不会崩塌。
临终前第七日,他最后一次登上最高岩,取出陶埙,吹响那首简单的曲子。
这一次,不只是北泉洞天,整个灵界的山川河流、城镇村落,凡是曾听过这旋律的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闭上眼,回忆起生命中最温暖的那个瞬间。
母亲的拥抱,父亲的背影,爱人的牵手,朋友的并肩……
万千记忆再次汇成金色光河,冲刷天地,涤净阴霾。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肌肤如玉石般泛起微光,仿佛正一点点融入山体。
最后一刻,他对赶来的甄雪萱说:
“告诉他们……我不是死了。”
“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站着。”
话音落下,青衣飘散,身形渐隐。
整座北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