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饮了杯茶，又轻轻将小盏落于案上。
磕出的声响清脆，似一枚棋子被主人落于棋盘。
“可惜，这所谓阳谋要破也好破。
利益构建的防线，用利益去打破便好了，这世间从不缺卖国贼，且最先开始卖国的，必定是世家。
换个人当皇帝罢了，管他是天子还是可汗，只要保得住家族利益，那就是和气生财，一场生意而已。”
苏瑾提起一直烧着的铜制小壶，前臂略斜壶嘴微倾。
内里沸水经过烧的渐红却不曾触水的壶嘴芯壁，一时便滋啦啦作响，将本就氤氲的水雾激得更烈。
卷入杯中，嫩尖的茶尖起伏飘荡，越发舒展，清香飘散。
一时间，将帐内烘出暖意。
暖时难见炊烟袅，仲夏何求意驱寒。
此刻这暖意，却是因那已寒的天，渐凉的夜，山河崩乱的民不聊生。
唐奇英杯中的茶早已凉了，见苏瑾端杯，他也端杯，抿了一口：“古匈奴……定是在与之前交战的大齐世家谈条件！”
他说的愤慨，怒火烧眉，壮怀激烈。
这局势，对己方其实是有利的，两虎相争自顾不暇，且必有一伤。
这多出的时机与产生的机会，便是九圣宗未来一统中原，整肃山河的助力。
于理，唐奇英该欣喜。
于情，他却怒发冲冠。
若是可以，此刻的他甚至想请命出征，随苏瑾一齐南下。
什么前朝旧臣，什么身份立场，此刻在虞家的作为下通通化为不值一提的东西。
“且不提这些，唐大帅你修为精进几何，可有突破征兆？”苏瑾随手将对方杯中已冷残茶倒尽，满上热水。
童玄命答应的丹药早已派人送来，这方面他没拖，反而快的吓人。
自归都后不过五天，便到位了。
三月间，苏瑾已经将之破解大半，还炼出了些，自己猛磕的同时，也给麾下高层们分了些，只求快速增强己方战力。
“距半步神话还差着一丝，只觉不远了。
想来……不久便可突破！”
唐奇英以手触杯，下意识将双肩略敛，自家圣主给他斟茶，他便出于本能的显出恭敬。
这与唐大帅被官场的那套腐化了无关，而是真将苏瑾当做了圣人，当做了神灵。
舍利丹，果位丹，北虏之前的各种天阶丹药……
如今，童玄命送来的那批丹药，自家圣主研究了一段时间，便又发给了他。
有些事情不必说明，唐奇英更知道要保密。
可这破解丹方，说炼就炼之能，已不是“炼丹如神”能诠释的了了，而是……
神在炼丹。
“那就好”苏瑾轻笑：“我要回横刀岭了，这霜龙关与北境之门户，便交给大帅了。”
“定不负圣主之托！”唐奇英起身，叩拜。
又抬头与苏瑾对视，眼中有坚定，又毫不违和的含着欲言又止。
霜龙关是重任，他此刻却又希望随苏瑾南征，驱除鞑虏，恢复神州。
其实前几天，当叶仁夫与厉啸天死皮赖脸求着苏瑾要一起离开霜龙关，相随南下时，唐奇英看着心中也馋。
可惜，他又不能那么做。
霜龙关离不开他，他只能做那个懂事的孩子。
现在，他虽犹豫，却无法任性。
“会有机会的，且再等等。”苏瑾似看穿了他的心，拍拍他的肩。
一切尽在不言中。
“哦！”唐奇英听得这话，便一本正经起身，小心翼翼给苏瑾满了一杯茶。
之前侍奉承光帝与现在侍奉苏瑾，真是两种天差地别的感觉。
前者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抖机灵鬼，且人品极为恶劣。
后者却是这般令唐奇英心悦诚服。
只一句“有机会的”，便真让他生出无限期待。
他知道，自己圣主一般不轻易开口，但开口答应了的事，便绝不会敷衍。
“圣主，童玄命那边有音讯吗？他……”给苏瑾满了茶，唐奇英再问，像个想从家长嘴中套出些话来的孩子。
……
……
“圣主？”
过得片刻，却未得到回应。
唐奇英便老实落座，不再出声。
苏瑾此刻略有些分神，在想着些什么，他也不好打扰。
水，依旧烧着。
蒸汽一缕缕从壶嘴升腾，又消散。
帐外，一场酝酿已久的冷雨开始落下。
密密绵绵，沙沙作响，越发将气氛烘的宁静。
一场秋雨一场凉。
而北境的第一场秋雨则更是萧瑟，往往代表着极寒的来临。
初雪，便也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