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厂长这才如梦初醒,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钟,脸上露出懊恼和不舍交织的神色:“哎呀!看入迷了!这文章……写得太抓人了!”
“学民,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拍电影是一把好手,写文章也这么鞭辟入里!这立意,这案例,这论述……尤其是最后那几段关于先行者价值的论述,看得我老头子心潮澎湃啊!”
他手里紧紧攥着稿纸,看看程学民,又看看稿子,那样子竟有几分不想还回去的架势,纠结道:
“这……这还没看完呢……最精彩的部分好像就在后面了……要不,你先去部里?我抓紧看完,一会儿赶过去?”
程学民哭笑不得:“老厂长,这稿子我得亲自送去给吴老审阅。要不……您拿着,在车上看?反正去部里路上还得一会儿。”
“对对对!车上看看!”老厂长如获至宝,连忙将稿纸小心地装回信封,紧紧捏在手里,仿佛怕它飞了,“走走走,现在就走!坐我的车去!”
两人下楼,坐上老厂长那辆老旧的上海牌轿车。
车子驶出厂门,汇入长安街的车流。
老厂长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重新掏出稿纸,借着车窗透进来的光线,继续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完全忘了要跟程学民聊什么。
司机似乎对厂长的做派习以为常,专注地开着车。
程学民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
吴老突然召见,除了戛纳的事情,会不会也听说了上海的风声?
经委那边动作这么快?
车子稳稳停在部委大院门口,老厂长恰好也看完了最后一页。
他长长地,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将稿纸仔细收好,递还给程学民,脸上带着一种阅读佳作后特有的满足感和振奋。
“学民!”老厂长转过头,看着程学民,眼神异常严肃和认真,“这篇稿子,价值不亚于《乔厂长上任记》!它更具体,更鲜活,指向性更强!
一旦发表,引发的讨论和思考,恐怕会更大!吴老看到,一定会非常高兴!你这次,又为我们文艺战线,立了一功!”
他用力拍了拍程学民的肩膀:“走吧,去见吴老!把你这一肚子的锦绣文章,还有……你那些神出鬼没的本事,好好跟老领导汇报汇报!”
两人下车,走进那栋熟悉的苏式办公楼。
走廊里安静肃穆,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来到吴老办公室外,杨秘书早已等候,低声说:“吴老在等你们,请进!”
推开厚重的木门,吴老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院子里茂密的雪松。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的身形镶上了一道金边,看不清脸上的具体表情,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
“吴老,学民同志跟汪杨老厂长来了。”杨秘书上前一步说道。
“吴老!”
“吴老!”程学民跟老厂长,都是恭敬地问好。
吴老点了点头,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示意他们也坐。
他没有立刻谈戛纳,也没有问稿子,而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程学民一番,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学民同志,上海一行,收获不小啊。”
程学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他坐直身体,做出聆听的姿态。
吴老的目光转向老厂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说道:“老汪,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我们这位文艺战线的先锋,文化部的创汇标兵,这次去上海剪个彩,顺便……又给国家谈回来一笔生意,金额嘛……大概是两亿美金。还是技术转让费。”
“什么?!”老厂长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脸上的皱纹都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挤在了一起。
他极其震惊的看看吴老,又猛地转头看向程学民,声音都变了调:“两……两亿?美金?学民,这……这怎么回事?吴老,您没开玩笑吧?”
他感觉自己像是听错了,或者是理解错了货币单位。
两亿美金?
这比《少林寺》创汇三千万还要惊人得多!
而且是什么技术转让费?
程学民一个搞电影的,转的哪门子技术?!
吴老没有回答老厂长,目光重新落回程学民脸上,那眼神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探寻:
“学民,前两天我在内院碰上经委的老康,跟我好一通夸你,说你是国宝,是妖孽,放在文化部搞文艺是屈才了,是杀鸡用牛刀。”
“他说你手里捏着能卡住日本一家工业巨头脖子的技术命门,还能开出根治药方,张嘴就跟人家要两亿美金的诊金,有没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