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拿起报纸:
“刘师傅…是关于程学民那部《少林寺》的…海外版权…说是卖了两千八百万…美金…”
刘家良一把抓过报纸,动作快得带倒了一瓶发胶。
玻璃瓶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刺鼻的香气弥漫开来。
化妆师吓得低呼一声,后退半步。
刘家良浑若未觉,他浑浊但锐利的眼睛,像被磁石吸住,死死盯着那短短几百字的报道。
每个铅印的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视网膜上。
“两千八百万…美金?”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的失真感。
布满老人斑的手指用力捏着报纸边缘,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化妆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阿成大气不敢出,化妆师僵在原地,看着刘家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疲惫转为涨红,又迅速褪成一种失血的灰白。
他额角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突突直跳,呼吸变得粗重。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猛地摇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严重冒犯的愤怒,“吹牛都不打草稿!哪有这么多!当那些洋人是傻子吗?!”
他挥舞着报纸,报纸在他手中哗啦作响:
“我的《武馆》!投资四百万港币!目标票房破两千万!已经是大胆设想!他一个北佬拍的功夫片,没上映就卖两千八百万?还是美金?!疯了吧!”
狂怒之后,是短暂的死寂。
刘家良猛地停下动作,身体晃了一下,另一只手撑住化妆台才稳住身形。
他低下头,目光再次扫过那行数字。
白纸黑字,还有报道中提及的美国布莱恩、日本大和影业等具体名号,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一股深彻骨髓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太清楚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程学民一部电影的海外收入,远超他刘家良从业几十年所有电影票房的总和!
甚至可能超过邵氏兄弟公司一整年的盈利!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起自己为《武馆》争取排片,与邵氏、与嘉禾、与金公主,与金马局周旋,殚精竭虑。
可人家内地仔,根本不跟你玩香江这弹丸之地的游戏,直接一步跨到了全球棋盘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刘家良喃喃自语,撑在化妆台上的手臂微微发抖。
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背,似乎也佝偻了几分。
他一生信奉硬桥硬马的真功夫,坚信酒香不怕巷子深,可现实却给了他如此沉重的一击。
“刘师傅……您……您没事吧?”阿成小心翼翼地开口。
刘家良没有回答。
他缓缓直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潮湿闷热的空气涌进来,带着片场远处道具组敲打木头的噪音。
他望着窗外熟悉的片场景象,那些搭设的街景,吊着的威亚,忙碌的龙虎武师。
这一切他奋斗了一辈子的地方,此刻却显得如此局促和过时。
“出去!”他背对着两人,声音低沉而疲惫,“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成和化妆师如蒙大赦,慌忙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
刘家良独自站在窗前,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上。
他拿起那把陪伴他多年的紫砂小茶壶,壶身还带着体温,但他的手却冰凉。
他慢慢摩挲着光滑的壶壁,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林立的高楼。
那里是金融中心,是资本流动的地方,是他从未真正理解,此刻却感到其巨大压迫力的领域。
“两千八百万……美金……”他再次低声念出这个数字,像在咀嚼一枚苦果。
这不仅仅是钱的差距,更是时代鸿沟的残酷印证。
与此同时,金马电影局主任办公室冷气开得很足,但江丰琪却觉得心头有一股邪火在烧。
她面前摊开着那份报纸,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攥着一支万宝龙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秘书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消息……核实了?”江丰琪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核实了……主任!”秘书声音发紧,“通过几个渠道交叉确认了,合同是昨天深夜在半岛酒店签的。两千八百万美金保底分账,这个数字……基本属实。”
“砰!”
江丰琪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钢笔狠狠拍在红木办公桌上。
墨水从笔尖溅出,在昂贵的文件上染开一团污渍。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她猛地站起身,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