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薄雾弥漫在周围,映得她递过食物的侧脸轮廓朦胧而柔和,眼睫低垂,专注地看着那小块菌肉,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谛闲伸出手,掌心向上,稳稳地接住那根细小的树枝。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捏着树枝的手指,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溪水的湿意。
他垂下眼帘,看着掌心树枝上那块莹白的菌肉,沉默地送入口中。
果然寡淡,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气。
“……尚可。”
他低声应道,声音平稳无波。
季清鸢看着他平静无澜的神色,眼中那点小小的期待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弯起眼睛笑了笑,自己也夹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她挺容易满足,毕竟她这厨艺,小师傅没说难吃,也算是给她一个面子了。
伤势渐愈,季清鸢开始在竹屋前的空地上,练习一些极其基础、几乎不耗灵力的剑招。
身姿翩跹,剑光虽黯淡,却带着一种倔强的生机。
谛闲依旧每日在檐下或溪边枯坐引气,只是偶尔,目光会不受控制地被那抹舞动的身影吸引过去,又在被她察觉之前迅速收回,捻动佛珠的速度悄然加快。
为何总觉心神不定?
再一次不自觉被那人的身影吸引过去后,谛闲垂眸,盯着腕间那串檀木佛珠,上面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火气。
雪白僧袍上多了折痕,亦如他难得有些烦躁的心。
好像有人正刻意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促使着他心底那些原本微小的欲念生长、膨胀,直到吞噬他。
他有些不解,却找不出破局之法。
…或许是他道行不够深,尚未悟透。
于是他更加用心打坐悟道,一坐便坐到晚上都未曾动弹。
他打坐的时候,季清鸢也不会去打搅他。
于是他再度睁开眼时,已是夜晚,月华如练,静静流淌在静谧的山谷。
竹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而竹屋内,隔着一道竹壁,女子清浅均匀的呼吸声隐隐传来。
那声音细微,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如同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尖。
她倒是,每一日都上蹿下跳,每一晚都准时入睡。
谛闲听着,极其难得地有了几分笑意。
他悟不透的、摒弃不了的杂念,这姑娘反倒轻轻松松都丢去了九霄云外,倒也是种本事。
直到这一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秘境。
豆大的雨点砸在竹屋顶棚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狂风卷着雨丝从竹门缝隙钻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竹屋狭小的空间内,篝火被压得只剩一点微弱的红光,勉强驱散着寒意与潮湿。季清鸢裹着单薄的衣衫,坐在离火堆稍近的地方。
火光跳跃,勾勒出她抱着膝盖、显得有些单薄的轮廓。
今天下雨了,没办法出去弄东西吃了。
连那寡淡无味的蘑菇都吃不到了。
季清鸢咬牙,有些自暴自弃,似乎也因为一场雨变得伤感起来,她忍不住唤道:“小师傅。”
谛闲正坐在她对面,月白僧袍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温润的玉石。
他本盘膝而坐,手捻佛珠,低垂着眼帘,口中默诵着经文,听见她的声音,手中动作一停,抬眸看她。
火光在他深沉的眸子里跳跃,映出她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的发梢被渗入的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
那双总是明亮坚韧的眼眸,此刻在摇曳的火光下,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迷茫,直直地望着他。
“若是……若是我们永远都出不去了怎么办?”
她轻声说着,声音如同被雨水浸透,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湿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屋外暴雨的喧嚣愈发刺耳。
谛闲没有回答,似乎也在思考,少顷便道:“会出去的。”
知道他只是在安抚,但季清鸢心里的烦躁来自于——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很重要,也没来得及去做的事。
她有些迷茫,便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眼神仿佛轻飘飘落在虚空中的某一个点,直到——
“喵……”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慵懒的猫叫,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密集的雨声,清晰地钻入季清鸢的耳中。
某根紧绷的弦忽地崩断,仿佛有什么东西尖锐地刺了她一下,季清鸢登时回过神来。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竹屋那扇半开的、被雨水不断敲打的纸窗外。
季清鸢猛地抬头,望向半开的窗口。
窗纸上,摇曳的烛火映照下,一个极其清晰的、小巧的、带着尖耳轮廓的黑影,如同剪影般,一闪而逝。
碧绿的猫瞳幽幽闪过,如幽幽暗火,登时刺破了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