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听完新丰惨状,良久无言,只抬手挥退众人。
府门阖上,他方一口血喷在素幛上,殷红刺目。
“赵萌、刘玄……尔等杀我兄弟,我当以牙还牙!”
当夜,长安东城,淮阳王府。
张卬把地图摊在灯前,刀尖点在长乐宫司马门:
“申屠死,陈、成亡,下一个不是你我就是王匡!
与其等死,不如先下手。宫城兵不过万余,我淮阳营尚有八千死士;
比阳王手中北军残部亦五千,合兵一万三,连夜攻宫,可一鼓破之!”
王匡却按刀不语,半晌方道:“宫中甲骑皆赵萌旧部,硬攻未必胜;
且一旦巷战,赤眉乘虚而入,关中遂非我有。
须得‘内外夹击’——内应开司马门,外结死士突宫,方可速决。”
二人对视,目光凶狠如狼。
同一夜,长乐宫,永巷深处。
少府卿吕鲔——昔日绿林旧人,如今掌管宫中财帛——被秘密引入淮阳府。
张卬开门见山:“打开司马门,事成后,少府封王,关中盐铁尽归君产。”
吕鲔手心冒汗,却抵不住“封王”二字诱惑,咬牙应下:
“明夜四鼓,我以少府符唤开外门;门开一炷香,大军须入,迟则同死。”
灯芯爆响,照出三人阴晴不定的脸。
正月二十二,昼。
赵萌奏请刘玄:为防“叛党余孽”,调北军残部移驻城西,换禁军守宫。
王匡顺势上表:“臣愿率部离城,避嫌疑。”
刘玄大喜,准奏——他怎知,王匡白天“出城”,夜里便潜回,八千死士化整为零,混入宣平、清明诸门。
酉时,张卬于淮阳营设“壮行酒”——酒中掺入少量“鸩藤”,饮后心跳如鼓,不饮则士气不振。
八千将士红着眼,齐呼:“破宫!擒赵!杀昏君!”
更鼓三敲,吕鲔怀揣少府符,悄然入宫。
四鼓刚响,宫墙内外同时爆发。
司马门外,吕鲔高举少府符:“急奏财赋,开门!”
守门校尉迟疑,吕鲔身后“家仆”突然拔刀,一抹寒光,校尉喉断。
吊桥轰然落下,宫门洞开。
几乎同时,张卬死士抬巨木撞门,王匡亲率弓箭手翻上女墙,箭雨压制禁军。
赵萌披甲而出,怒喝:“关闭内门!”
但为时已晚——张卬一马当先,巨斧劈断门闩,绿林兵如潮涌入。
长乐宫前殿广场,瞬间化为修罗场。
赵萌以车辕为障,亲率虎贲结阵;王匡、张卬则驱兵猛攻,双方短兵相接,刀枪碰撞火星四溅。
绿林兵多裹黑巾为记;禁军则袒左臂,雪夜里辨色不易,时有误杀。
惨叫、火起、弓弦、鼓角混杂一处,震得屋瓦皆颤。
张卬狂呼酣战,左肩中箭,拔箭反刺敌喉;
王匡白发染血,仍挥刀督阵,步步逼近丹墀。
禁军寡不敌众,节节后退。
赵萌见势危,命人放火烧殿,以烈焰阻敌,并掩护刘玄自复道逃往未央宫。
大火借风势,瞬间卷上屋脊,雕梁画栋付之一炬,火舌映雪,十里皆赤。
绿林兵杀红眼,竟不顾火海,踏火追逐,禁军坠火而死者数以百计。
未央宫前殿亦被波及,藏书阁、金匮室烈焰腾空,无数典籍、诏册化为灰烬。
这一夜,长安两座宫城,同时黑烟冲霄,如巨兽哀鸣。
黎明前,赵萌保着刘玄,开未央宫北门,狼狈北走。
刘玄只着单衣,披一领貂裘,却失一靴,雪地里一瘸一拐,昔日天子威仪荡然无存。
身后,仍不断传来喊杀与崩塌之声,像巨锤一下下砸在他背上。
他忽然回头,嘶声问赵萌:“朕非受命于天乎?何至于此!”
赵萌无言,仅以刀背猛抽御马,护他速走。
正月二十三,午后,雪霁,残阳如血。
长乐宫正殿已坍,焦木横亘,青烟袅袅;广场尸骸重叠,血水融雪,结成暗红冰面。
王匡、张卬立于丹墀残阶,甲上冰凌寸许,刀剑缺刃。
他们脚下,横卧一具被火烧焦的尸首——虎贲中郎将赵雷,至死仍紧抱断戟。
张卬以刀拄地,仰天大笑,笑声却嘶哑如哭:“宫破了,赵萌逃了——可这关中,还能撑几日?”
王匡沉默,只抬手命人于宫门竖起黑旗——
上写:“清君侧,杀国贼”,血字淋漓,尚未干透。
黄昏,宣平门外,斥候飞报:
“赤眉前锋已至戏水下寨,距长安五十里!”
王匡与张卬对视,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惨白。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点燃的,不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