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好喝地陪着玩了一天,等孩子们都睡了夜深人静时,石玉趁热打铁又道了回歉,为他们俩曾经的那一次错过,也为了当年那个没能见面的孩子,更为那时独自一人的唐辛。
这件事,全是他的错,是最该向她道歉的。
这件事,他们俩从没好好说过,他没解释更多,她也从来不问,就像是没有发生过,更像是轻飘飘掀了过去,但他从未忘记过,相信唐辛也是。
就着酒,伴着月光,回忆都像带了些醉意,硬生生将人拉扯回那段时光。石玉心底里说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愧疚肯定有,更多的可能是有点疼吧。
那段日子说不上难熬,因为不知道她的情况,只觉得要为她和石墨做点什么,比如养鸽子做鸽哨,既哄了石墨又能让唐辛再听听那串哨音。
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了,后来才明白远远不够,做什么貌似都不够。
他说那时没骗她,请她到上京来是真心的。
她说,我来了。
他说那天他等到天亮。
她说,我到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说那天出了意外,被他爸给关回家闭门思过。
她说,我不知道。
他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说:“那天孟既景来了,我该让他带个信儿给你。”
她却说:“犯了错就得认,既然是闭门思过,就要照做。你有儿子,你得给他们两个做好榜样。”
说的时候眼都没抬,很平静,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开口:“你的事,你自己和我说。”
声音特别轻,他凑近了些才勉强听清。
不是埋怨,也没有记恨,就是实话实说,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又好像在对他说,他们俩之间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管。
石玉应了声“是”,捏住她的手指尖,拇指轻轻抹在上面,自嘲般笑起来,“挺大年纪了还义气用事,活该把你给气走了,结果我连个解释都没给你,挺对不住你的。”
唐辛也笑,瞅着他笑弯了眉毛眼睛,偏却哼了一声:“换我也要给他好看,当时就撕他的嘴。”
瞧,她和他多像,有仇当时就报了,区别在于她是撕嘴,他想要命,所以他被关起来了,半点都不冤枉。
石玉突然发现以前小瞧了唐辛,总觉得她跟个小孩子似的,幼稚任性,莽撞随意,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离经叛道,却原来和他这么像。看起来特别孩子气的小女人,可比那帮人前装模作样摆架子、喝了两口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姓甚名谁的东西强多了,是非对错,她心里明镜似的。
他总觉得她和当年那个娇里娇气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小姑娘没什么区别,高兴了要笑,不高兴要叫,和他一张嘴不是要吃就是要玩,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年月里,她早就悄悄地长大了。
她会站在他的角度以他的方式看待问题,而不是一味地只想她自己。
所以她不怪他,甚至支持他,支持他冲动之下的压人一头,也支持他认错之后的闭门思过,哪怕他就是错了,就连他爸都觉得他错得离谱,唐辛却没说他半句不是。
再想,石玉有点想笑,唐辛可能是有那么点理智在,更有可能的是他也幼稚,至少在这件事上冲动且幼稚。
后来两个人又说了很多话,石玉说他错了,说对不起她,对不起石墨,也对不起那个孩子,只是没再说起那天,没说那天孟既景提过帮他捎信,他拒绝了。她理解他当时的闭口不谈,哪怕因此未能对她言而有信,她仍然理解。
他没说那天临出门时,他怕石墨找不到人担心害怕所以发过消息,她知道的。
没说他很惦记她和石墨,她也知道,就算那时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就像她也没说那天挂了电话就订了机票,他后来也知道了,他在电话里的邀约她没当时回复,但她带着石墨来了。
她也没说,那天晚上到了院子里很失望。
没说她带着石墨离开的时候,依然失望。
就连那天在游乐园里很害怕她都没说,更没说她很疼。
好像和他安安静静说了这么一回,那段日子就真的过去了,树叶轻沙沙一响,把什么都带走了,只留下一句在她心里,他说心疼,心疼她受了委屈,心疼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说他那时候应该陪在她的身边。
石玉没表示更多遗憾,怕她心里难受,她却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她没发现怀孕了,没有把自己和石墨照顾好,她自己也有责任。
原来在她心里,这些事或那些事没有区别,都是他和她两个人的事,责任也是两个人一起担。
好半晌,她又说:“你说,那是不是你的第三个儿子?”
搁在平时,听见这话石玉可能会失笑,偏在这个时候,说得他一愣。
要不怎么说她没心没肺呢。
这时候跟他逗什么闷子,寻什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