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皇又穿回了钓叟的蓑衣,一根竹子,一根细绳。
他失神地望着湍急的流水,还有在水面上挣扎不知什么时候会断去,沉没在不知哪一块礁石泥潭下的鱼钩。
“中原已经归于我大禹版图,待我军休整百年,便可进发天宫!”
一壮汉前来,于禹皇身后单膝跪拜。此人衣着古怪,黑色兽皮大衣却敞着胸膛,露出期内的护心镜,这面庞青面獠牙,棕发狂乱,两米高的身子,衣袖下竟是根根触手,但这些触手却并非血肉之躯,在太阳下折射耀眼的光泽。他到来时,袖中便不断传来齿轮滑动和金属碰撞的刺耳钢音。
“下去吧,齿镰。”禹皇似是厌烦此刻的叨扰。
但齿镰并未离去,他浓眉紧蹙,“陛下有心事?可是仙庭东部帝君伽受下令屠杀中原一事?”
“祂还是下令屠杀了。”
禹皇的面色竟无半分异样,他只问道:“南方呢?”
“南方?”齿镰眼中闪过一丝冷色,“臣斗胆向陛下进言,青皇朝如今败局已定,失去中原,皇朝只有太师麟旧镇守的北方一条退路,已成困兽,苟延残喘。”
“如今新旧交替,青皇腐朽,禹皇蒸蒸日上。最好的局面,便是我禹皇朝占据一方,青皇朝凭借几个老臣余威坐镇北方,妖族、巫族费尽一半实力,各自组建帝国。”
“如此一来,复苏的仙庭于上苍统领人间,我四方帝国任何一方都不令仙庭忌惮,但又可制约仙庭,千年之后可与仙庭拟定条约。”
“陛下,这才是世间新的秩序,请陛下莫要抱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您是我禹皇朝的陛下,是远高于种族与血脉的存在!”
齿镰怎能看不出来,禹皇并非对于中原人族被屠杀无动于衷,让他心中警惕。
他忽然面色一变,他的天地传来预警。
可一只手却比他的法力更快。
齿镰躺在地上,感受着脖间的巨力和天地间顷刻便可镇压而来的五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溪流裹挟着渐渐失去踪影的鱼竿,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禹皇通红的双眼,他依旧平静,“陛下,天下大势如湍流汇聚成洪,决堤之势非一人或一个势力可挡。”
“我是人!!!”
禹皇低啸着,却如湍流中的鱼钩一般无力。
齿镰将手抓在了禹皇的手腕上,悲悯道:“愤怒是正常的,陛下。老臣比您更清楚,在我们东夷这些追随您的老臣也都清楚,因为我们哪一个不是出自曾经有过辉煌历史的古老种族?但最终都逃不过这一劫,我们最终也只能保护最后的血脉,让我们的传承不至于断绝。”
“陛下也是一样的,人族的没落是定数。我们不是仙人,我们不会沉沦又复苏,辉煌最终只会延续在我们的血脉里和藏书阁的典籍之中。”
禹皇的面色凝固,他的手已经被齿镰拉开,无力地躺倒在地上,直面天穹。
齿镰站起身来,这次换他居高临下,怜悯地俯视着禹皇,“人皇将陛下送到东夷,不正是已经预料到人族的结局?预料到在人族大势已去,有禹皇陛下在东夷,和我们这些古老的遗民一同效忠仙庭,求取那点可怜的悲悯,不就是为了保留那最后的一点人族血脉与传承?”
东夷古老遗民汇聚,成为了青皇朝十三万年里强大的一个地方,这些遗民曾经甚至帮助皇朝建立仙庭。
这么多年过去,禹皇还是第一次与他所谓的臣子交心。
禹皇叹息道:“难道我人族,真的没有一丝机会吗?”
“刚刚老臣听闻陛下提及南方。”齿镰蹙眉道:“陛下是故意坐视中原百姓被屠杀,等青云李氏出手?”
“我不信他们没有心。”禹皇看起来如此苍老。
“很遗憾地告诉陛下,青皇朝也在等。”齿镰平静道:“人族明明有能力在中原抵抗,但他们退了,他们就是在等南方出手,等南方青云李氏悲悯众生,你们得不到南方的同情,中原亿万百姓就成了你们的工具。”
说到最后,即便是与人族无关的齿镰也百感交集长叹一声,“太卑劣了,陛下。”
禹皇羞于启齿。
齿镰说道:“陛下不要再作他想,如今仙庭培养神子,为表结好之心,我禹皇朝也需与仙庭联姻,送去质子。大公子已要上路,陛下还是见见为好。”
齿镰退去。
禹皇站起身来,他如垂暮之年从病榻而起的老人,趔趄走到溪流旁,抓起了鱼竿。
南方没来人,青云李氏人没有心,中原仍然逃脱不了成为坟场的命运,他仰天悲啸。
“哈哈哈!”
行走在溪流远处的齿镰顿住脚步,摇摇头。他曾经,又何曾不曾与禹皇一般绝望过?
......
中原死骨万里,漫天阴霾,战火的热流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