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寺。
名不虚传!
对中原佛子水平惊之余,桑杰整理好思路,迅速调整策略,微微躬身。
尊师之问,如棒喝,意在破执。然,不思善不思恶之际,非是昏沉顽空。中观应成见地云:即名言缘起之当下,直见其自性本空!此非断灭,亦非凡情所计之实有。
所谓‘见空者,乃以胜义慧观照缘起假有之当下,洞彻其无实自性。此见,非眼所见,非心所思,乃离一切戏论之现证。
敢问大师,若离此慧观,禅门所证,岂非成了无记空?
第二回合!
桑杰弟子们精神一振。
漂亮!
不愧是贝玛敦珠师父,轻易便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解答如此难缠问题之余,将疑问抛了回去!
真是厉害!
再看对面,怀空依旧执无畏印,不急作答。
弟子们严肃严峻,如临大敌的面容,重新变得得意洋洋。
此人定是技穷!
三板斧罢!适才倒是让他唬住!
师弟绕到背后,定能见一身冷汗!适才师父应当喝问他的。
百姓见弟子嚣张,一样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与有荣焉。
更有人用鄙夷的目光,去看最初的中年汉子,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高台下的白明哲不无纳闷。
桑杰上师实力非凡,气度沉稳。带出来的弟子,怎全是些草包?
这群莲花宗弟子,心中有点什么想法,全写在脸上,生怕看台下的普通人,瞧不清楚辩经形势一样。
大师,咋回?
收到阿威传讯,梁渠立即转述老和尚,寻找答案。
老和尚端起茶盏,托在手中,平静言。
仁波切深得中观精要。禅者亦不离此旨!然‘空之一字,祖师恐人着在空相,故云:莫谓无心便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
莫从他觅!仁波切,试看庭前柏树子,是空耶?是有耶?
这次桑杰回答的很快。
梁渠都没来得及吃完第三碗面。
柏树子依因缘聚合:土、水、种、时、空等,缺一不成。故于世俗谛中,显现为‘有’,可名、可用、可做树看学人恐落于笼统蕨预之见,误认昏味无知为空性!
译罢。
啪。
老和尚合上茶盖,茶盏顿桌。
好一个笼统巅预!此诚为禅病。真禅者,并非无知无觉。恰恰是:终日吃饭,不曾咬着一粒米;终日穿衣,未曾挂着一缕丝。空’非无知,有’非实执”·
仁波切,汝欲解空,空自解耶?解它作甚?!
梁渠搓搓手:大师,是要呵斥他么?
不,问问怀空,他身前是不是有个茶杯?拿起来,砸他的头。
啊?梁渠传话到一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大师?
一般辩经,应当皆会准备茶水自用,你且问怀空,是不是有茶盏,拿起来,砸他的头。
哦哦。
怀空低眉。
烟雾缭绕,滚水中茶叶舒展,茶汤清澈。
辩经是为口舌之争,于情于礼,白家确实准备有茶水,只是双方开辩不久,无人去喝,茶尚温。
怀空宽大僧袍下,伸出一只手,五指默默笼在茶杯之上,掌心感受到茶水蒸汽的温热,回忆阿威先前的暗号,平稳回答。
好一个‘笼统蕨预!此诚为禅病。真禅者,并非无知无觉,恰为——”
言语清晰。
听着听着,桑杰面色再不复平静,变得严肃起来。
对方的佛学问水平大大超乎他的预料,两个回合,四次问答交锋,竟让他数次觉得棘手,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佛子,而是一尊罗汉,一尊活佛!
柏树子当下呈现,缘起宛然,即是实相!执着于‘空理的分析,如同数他人珍宝;回归本分,明见自性,即是贫子归家,何劳向外驰求?怀空豁然抬头,仁波切,
汝欲解空,空自解耶?解它作甚?!
话罢。
未等答复,怀空猛然抬手,抓起身前茶盏,猛掷出去!
所有人都未预料到会有如此情况,桑杰心神正投入思索,直至热水浇上头顶!
哗啦!
青瓷破裂。
茶盏坠于地面砸个粉碎,小碎片飞窜无踪,留一个白点。
天气寒冷,茶水淋漓泼下,初时温热,均匀散开僧袍,风一吹,猛地发凉,几片茶叶沾在桑杰黑发之上,淡黄的水浙浙沥沥。
桑杰目光愣惬,紧手中佛珠。
阿威火速传讯实况。
老和尚即答:此杯未碎时空,摔之粉碎时空,汝道哪个是真空?
怀空甩去手中茶水,挺身厉呵:此杯未碎时空,摔之粉碎时空,汝道哪个是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