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王时疲惫地坐在椅子里,神情里并不见半点喜悦。
侍郎徐铎走至王时身旁,低声道:“王尚书,目前已统算入库的银钱已超过三百万两,看样子,不会低于五百万两。下官不理解的是,那房地产券,明明就是一场骗局,可商人为何纷纷上当?”
王时伸出手拿起茶碗,见茶水空了,叹了口气:“你从哪里看出是骗局了?”
徐铎拿过茶壶,给王时添了杯茶,轻声道:“首先,那是安南之物,并非大明之物,如何能发卖?其次,即便是有朝一日打下安南,满目疮痍之下,那里的房地产本就是不值钱之物,商人抄家买入不是最为合适,为何还要花大价钱买所谓的折扣房地产?”
“毕竟战场结束初期,安南大户人心惶惶,必然会急着抛售家产逃离,商人那时候出手,岂不是赚得更多?这些商人如此精明,为何看不穿这一点,心甘情愿地被镇国公宰割?”
王时头微微摇晃出苦涩的笑:“商人自然可以看穿这一点,可你以为镇国公就没其他法子?战后安南,是商人随便可以进入的吗?大军说不准他们进,谁能进得去?”
“你以为这几百万两,商人只是买了一些房地产吗?不,你错了,他们买下来的是,朝廷开放安南,准许在安南设置市舶司的承诺!你也知道,没有市舶司,这房地产券就是废纸。”
徐铎吃惊不已:“还有这一层考虑?”
王时喝了口茶,吧唧了下嘴:“不然呢?一些商人是冲着安南的未来去的,一些商人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准备发一笔横财。商人内心都清楚,这些买下房地产券的钱,其实是大军开拔的军费。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徐铎皱眉:“下官不解。”
王时站起身来,忧虑地看向门口方向:“意味着商人愿意给朝廷办事,愿意为朝廷分忧。”
徐铎笑道:“这是好事啊。”
王时冷着点,目光冷厉地看向徐铎。
徐铎心头一颤,赶忙躬身:“下官错了?”
王时甩了下袖子:“商人凭什么给朝廷分忧,若是商人都能给朝廷分忧了,那要我们士人干什么?徐侍郎啊,商人在崛起,威胁到的不是勋贵,而是我们这些官僚,是朝廷。”
“镇国公之前卖黄金矿采矿权,卖洪武皇帝阅本的《航海八万里》,这些都是商事,属于利益交换。可这一次房地产券,虽然镇国公没有明说,可这行为的本质,那就是朝廷给商人借钱。”
“商人明白这个道理,给了钱,相应地,他们也会渴望得到更多,长期以往,商人便会形成一股势力,他们甚至可能进入朝廷,形成商人党派。”
“到那时,士人遭殃不说,朝廷也会被其左右,只顾商人利益,不顾天下苍生。让我说啊,镇国公此举如同饮鸩止渴,多少有些过了。”
徐铎不太明白地看着王时。
商人出点钱,买了点券,就能影响朝堂了?
镇国公费心费力给户部弄来如此多银钞,弥补了户部亏空,为讨伐安南提供了钱粮,怎么到了王尚书这里,反而成了祸国殃民的主谋了?
难不成——
是因为嫉妒?
这也难怪,皇帝要钱,户部没有。
皇帝让镇国公解决,镇国公解决不了,户部有面子,至少别人也办不成这事。
现在镇国公解决了,户部脸上无光啊。
这样一来,大明到底有几个户部尚书,镇国公这么能耐,户部的人算什么,无能之辈吗?
徐铎并不认为卖一次券,商人就能翻了天,还敢与士人相争。
“王尚书。”
督察院右佥都御史邵质走了进来。
王时还礼。
邵质笑意满满,眼神却相当锋利:“看来户部一下子肥富了起来,总不至于短缺了官员俸禄。只是督察院还是需要问一问,这钱粮从何处来,为何商人都紧着给户部送钱。”
王时让徐铎退下,对邵质道:“这些事确实不能瞒着督察院,事情是这样的……”
邵质听闻之后,明白过来,沉吟良久说了句:“镇国公与商人走得很近啊。”
王时眉头一抬:“我也是如此认为,尤其是格物学院接受了不少商人捐资,允许商人子弟进入其中学习,而这些商人子弟已经有人崭露头角,甚至在官场上有了声音,比如蔡源、赵仁、秦本、王宁等人。”
“假以时日,这些人很可能出于利益的考量,为商人代言,牺牲百姓与朝廷之利,成其家业。故此,邵右佥都御史,本官很是担忧啊。”
邵质思索了下,面带忧虑:“可镇国公毕竟是镇国公,陛下对他何等信任,太子开口必称先生,即便我们言商之害,再提重农抑商之策,怕也是行不通。何况与镇国公为政敌,可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王时很是无奈:“重农抑商怕是行不通了,朝廷这些年花销很大,若不是市舶司关税与商税逐年增长,国库这才轻松一些。只是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