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捧着最新核对的账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向苏烈和秦牧汇报:
“苏代将军,秦防御使,库中存粮……恐只能再支撑半月。
这还是在每日口粮削减三成的基础上。”
“半月?!”苏烈脸色难看。
“朝廷的援军和粮草呢?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王朗摇头:“狄戎围困甚严,信使派出三拨,皆无回音。
下官已按规制,行文催促,然远水难解近渴。”
秦牧沉默着。
他知道王朗说的是事实,但其中未必没有他刻意拖延、夸大困难的因素。
削减口粮的命令已经下达,军营和百姓中开始出现不满的苗头。
饥饿,是瓦解士气最快的方式。
“王主事,城内富户、商贾家中,想必还有存粮吧?”秦牧忽然开口。
王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
“确有。然则,按律,征用民间存粮需有朝廷明令或至极危急之时,且需按市价给付补偿,。
否则与劫掠无异,恐失民心……”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秦牧打断他,语气坚决。
“并非征用,是‘借’!
以定北城防御使衙署名义,向城内所有存粮超过一定数额的富户、商贾借粮,出具借据,言明城围解后,由北州府库按市价加一成偿还!
若城破,借据作废,他们留着粮食也是资敌!”
苏烈眼睛一亮:“此计可行!总比坐吃山空,等着饿死强!”
王朗沉吟片刻,道:
“此法……虽不合常规,但情有可原。
下官可协助拟定借据文书,登记造册。只是,恐怕有些人家……未必愿意。”
“不愿意?”秦牧冷笑一声,“那就请他们到城头上看看狄戎的营寨!
看看一旦城破,他们的粮食、家产,乃至身家性命,还保不保得住!
是现在借粮搏一个未来,还是等着城破人亡,让他们自己选!此事,就劳烦王主事立刻去办!”
他这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有一丝隐含的杀气。
王朗深深看了秦牧一眼,躬身道:“下官……遵命。”
借粮令一出,城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有深明大义者主动献粮,也有囤积居奇者哭穷叫苦,更有甚者,开始暗中散播流言。
“听说了吗?秦防御使要抢咱们的粮食了!”
“当兵的都吃不饱,还能守住城吗?”
“唉,早知道当初就该想法子逃出去……”
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混杂着对未来的恐惧和对削减口粮的不满,城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
更让秦牧心惊的是,军营中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几名原李文弼旧部的军官,私下里抱怨连连,虽未敢公然违抗军令,但其消极情绪影响了部分士兵。
“旅帅,查清楚了。”章山深夜来报,脸色阴沉。
“是刘都尉手下两个队正,在营中散布谣言,说……
说您和苏代将军克扣军粮,中饱私囊,准备弃城而逃。”
秦牧眼中寒光一闪。他知道,这背后未必没有冯保或王朗的影子,他们不敢明着对抗,就用这种阴损手段动摇军心。
“抓!”秦牧没有任何犹豫,“以扰乱军心、构陷上官之罪,当众拿下!
查清是否有人指使!”
第二天,校场点兵。那两名队正被捆得结结实实押到台上,罪状公之于众。
台下将士鸦雀无声,看着台上脸色铁青的秦牧。
秦牧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走到台前,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冰冷而清晰:
“我知道,大家饿着肚子守城,心里有怨气,有恐惧。”
“我也饿!”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和你们一样,每日的口粮也只有那么一点!”
“但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饿肚子,不是我们动摇、不是我们散布谣言、不是我们构陷袍泽的理由!”
“城外,是数万想要我们命的狄戎!一旦城破,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是屠刀!是烈火!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沦为奴隶!”
“我们现在守着的,不仅仅是这座城,更是我们身后千千万万个家!”
“这两个人!”他指着那两名面如死灰的队正。
“在敌人兵临城下之时,不思报国,反而散布谣言,动摇军心!其心可诛!”
“今日,我秦牧把话放在这里!守城期间,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凡英勇杀敌者,我必为其请功!凡动摇军心、临阵脱逃、通敌卖国者——杀无赦!”
“斩!”秦牧厉声下令。
刀光闪过,两颗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校场的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