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裤子能检查什么?”我问。
“检查卵子。”“扁头”看着小椒在坏笑。
“看你现世宝的样子。”小椒抿着嘴。
“女军医,围我们每人转一圈,看腿直不直,之后让抬起脚朝后给她看看。”“扁头”说,“她看完就去填单子,再来一个男军医,戴着橡皮手套,伸手进我们裆里来回捏两下,听讲要是一个的不让当兵。你们猜猜,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大卵子’,他能不能过这道关?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当你的兵,吃了咸萝卜淡操心,管他什么事?”小椒说完还是抿着嘴。
当兵体检有这事,我也认为“大卵子”可能性不大,毕竟他在这个方面得过病,我怪替他可惜的,长了人高马大的个子,并且还生扯死拖地读完了初中。有机会的话,我去劝劝他,算是搬家时过来帮忙的答谢。
小椒的肚子并没有见大,倒
是我家的老母猪把十一头小仔子喂得滚圆滚圆的。“扁头”做工之余,跟个发情的骚牯一样满洲子转,见人都要说几句当兵的事,当然脱裤子检查卵蛋的事是少不了的,仿佛明天早上接兵的干部会来洲上,带他踏上从军之路。
很多事情如我的出生一样,种下的瓜籽,收的可能是豆子。
“扁头”的兵没有当上——这个消息,我是洲上头一个晓得的,因为他黑天里从城里回来,直接栽倒在我家,一身的酒气“噗”得院子像个酒坊。
“敢……挤……挤老子,”“扁头”语无伦次,“老子……把……把他祖……宗……八代……的卵……卵子都……挤了,挂到……挂到……树上,让……老……鸦……鸦叼,妈的……个甩……屄,甩甩……屄……”他从来没有被酒喝成这样,也从来没有这么什么屄呀**呀的全是脏话。
“告诉‘小老’,怎么了?”我问他。
“‘小……老’,还是……是你‘小老’……好,什……什么……都不……不用想,就做……‘小老’,一年……一年是……‘小……老’,一百……年……还是……是‘小老’,我们……老……就老了……再也……再也……小不……不回去了。你讲是……不……不是?‘小……老’。”“扁头”抱着我家一条板凳,一会儿大吐起来。吐完一阵,他说,“我……当兵……被人……被
人……挤了,嗷……”原来他也会叫“嗷”,我以为他只会“哦”呢。都说酒醉心里明,他这时叫我“小老”,一口一个,伶俐得很。
我听到“扁头”没有当上兵,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好像吞下的那口唾沫还有点甜丝丝地味道。自从那张照片之后,我变得就这么怪,很多人和事以往在我心里全是向好的地方想,哪怕有人死了——生病的,我想他死了是享福;意外死的,我想他是阳寿已尽。到后来,对钱大发和周九月的恨都快轻下来了,因为有了那张照片,我再恨什么都把他们作比较,随之又恨起来。如今,有一种别人越是往那边想我却要往这边的劲头,还不能完全认为是我生了倔劲,这劲头一般人看不出来,我只在心里拗着,多时在夜里。
我看“扁头”的吐物里有了两条蛔虫,害怕起来,摸着黑叫了小椒家的门。
小椒掖着外套出来,后边跟着她姆姆的骂声“深更半夜一个大姑娘家出门也不怕人笑话”。
“他怎么啦?”小椒急急地问。
我故意悠悠的,走出好几步,才回过头说:“‘扁头’醉成一滩泥,在我家。”
“他不是不喝酒嘛。”小椒拉着我,她的手很热,“早上他讲他进城看看当兵的事,不会一时高兴过了头,喝成这样子吧?……”
我晓得她跟“扁头”一样,多在想好事,就说:“‘扁头’被刷下来了!”
小
椒松下手,蹲到地上,“哇——”哭将起来。她像在演电影,说哭就哭。
天黑成了锅底,路边菜地的篱笆影影卓卓的,远处水沟上的一排粗大的水杉在顶着天,它们一共十一棵。这也是老鸦洲田地里唯一的一排树,多少占了光阴,洲上田地本来就少,影响收成,多次有人提议要砍掉它们,“土墩子”一直不同意。多年下来,长成了大树,横是横竖是竖,很有样子。我挺喜欢。
我伸手捞起小椒,她轻飘飘的。
我们进屋时,“扁头”趴在条凳子睡着了。小椒上去摇醒他,他一把抱着她,“我……当……当不……成兵……啦,我……被人……被人挤……下来……啦,这……叫我……叫我……往后……在洲上……还有什么……什么脸……见人啦?……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