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烂,我就不干了。”小椒撅起嘴,“那些天皮都晒了好几层。”
“你跟哪个不干?亮堂,还是我?”“扁头”在你面前不像在别人面前那么罩着小椒,“这不是来想办法的么?”
“你不要跟小椒急,她也那么随口一讲,又没有‘**盖章’。”你对“扁头”说,“得等个能出门的天,你和小椒到城里秋浦药材公司看看给卖了,卖多少钱算多少钱,况且再过半个月你俩又要上学了。”
“看,亮堂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吧?知了花放在这里永远是知了花,烂了就是一滩子屎。”“扁头”得意地说。“话讲回来,要卖,亮堂你也得去,反正这天都是阴的阴、雨的雨。”
“进城啦?城里那么多人。”你摇摇头,“我不敢。”
“哪个还给你卖掉啦?”小椒说,“有强子哥在,我都敢,你有什么不敢?去,我们仨一起去。卖了钱,我也买一块手帕,这么大的。”她筐起了胳膊。
“你那手帕,我给你买,只要卖到钱。”“扁头”说,“**盖章!”
“擦掉,擦掉!”小椒用手在面前像擦黑板一样来回擦着,“不能什么话都要‘**盖章’,要是那样,还不把**的章都盖坏啦
?”
“讲正事!”“扁头”拍拍手,“刚才来时,雨小了些,明天要是还是这个天,我们就进城,行不行?”
“行!”小椒嘴快,“不过,不能从我叔的渡口过。”
“那就多走几步,到下洲村的渡口。”你说,“下洲村的渡口要过渡费吧?”
“是不能从你叔渡口走,要是问我们做么事,不讲吧不会让我们过,讲吧又不能讲。”“扁头”说,“我讲我大大是大队长,下洲村的渡不会收我钱的。你俩呢,我再讲讲也不会要的,我们都是小伢子,在城里坐车都不要钱。”
你要进城了,一夜未眠,左想想有些乐,睡不着。知了花卖了,是不是马上就分钱呢?钱在哪里分?会不会被坏人看了抢了?有了钱,买什么呢?……右想想有些怕,睡不着。城里那么大?能找到秋浦药材公司不?人家要是不要知了花呢?还有你毕竟是个“羊毛人”,城里人会不会把你围起来当猴子看?……
你一夜不睡白不睡了,第二天的一大堆事好像江里的水淌着顺顺利利。
渡船换了老船工的老婆,她认得小椒,只提醒他们到城里耍耍就早点回来。
翻过江堤,秋浦县城“扑”地在眼前,一条宽大的马路仿佛给你们开的一样,街上的公交车比不上船,走到哪里“吱啦”着地面上的水到哪里。很起眼的是,两根大柱子烟囱,“扁头”只晓得近处的一根是化肥厂的
,那远处的是哪个厂的就不知道了。“扁头”是来过城里的,他说城里只有这么一条大马路,药材公司这么大的地方一定在马路两旁。
“小椒,你住左边看,我往右边看。”“扁头”到城里跟在老鸦洲差不多,声音还是那么大,对小椒还是那个态度。“亮堂,你担心着自己就行了。”
天气好了你,一路上又没有人来围观,反倒在过一个公交车站牌前,你还听到一位剪了齐耳毛的妇女对身边的小女孩小声地说“你看那个哥哥的头发多漂亮”。城里也四处没有光刺,你走了一会儿,两眼开始眯着两边看了,突然你说:“等我一下,我要上蹲缸。”因为你看到了两个字:“男”和“女”。
“你小声点,跟你讲过了,城里那叫厕所。”“扁头”说,“你去吧!”
“我也去!”小椒拎拎裤子。
“去吧去吧。”“扁头”有点厌烦的样子,“上个厕所也攀攀。”
你走到厕所边上,定定地看了“男”字,进去才知道城里人真讲究,屙的地方和尿的地方分开来的。确实没有蹲缸,是一排蹲坑。你没尿下几滴,就出来了。
再往前走不了几步,有个卖糖的在吆喝,小椒走不动脚了,想听唱,“扁头”责怪她又不是在家里想怎么听她姆姆唱就怎么听她姆姆唱。那个人一句跟着一句,声音也很大,又像是专门唱给他们的,“……小伢子吃了我的糖
,高高兴兴上学堂。从此,永远不尿床。”
“扁头”最先看见秋浦药材公司一竖溜黑字公正地写在一块白牌子上,挂在马路对面的两页掉着皮的黑木门边上。
“扁头”老练,他拎着袋子进去,张嘴就问:“收知了花不?”
“收啊!政府开这么大个公司,不收药材做么事呵?”答话的是个胖得脸皮子下吊的、大约五十出头的男人,他嘴里咬着烟袋嘴,“干不干呀?拿来我看看。”
“不干卖么子药材呵?”“扁头”生来胆大,他还学起了人家的话风。
胖男人吹出烟屎,放下烟袋,将胸前吊着的圆圆的老花镜戴上,仔细看了看“扁头”倒在他递过来的一个中号筛子里的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