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艘移民船缓缓驶入了河湾,随后稳稳的停靠在了码头上,
神木县有专门防疫的人员,此时早已在码头边上等候多时了,
第一个走下来的移民蓬头垢面的,面黄肌瘦,在码头工人的协助下踏上了水泥栈桥。
码头上清新的海风让习惯了船舱内污浊空气的移民为之一振,但是他的面庞看起来仍然有些呆滞,站在栈桥上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名检疫局劳工轻车熟路,一人一边夹起人就往码头一侧的隔离房而去,进入隔离区后,防疫站的人会将他们按男女分成两组去洗澡消毒,
洗澡、消毒、隔离,这套流程他们干过很多次了,已经烂熟于心。
以前这项工作是在厦门就完成的,避免移民带来跳蚤和具有传染性的疾病,
但现在移民的数量和次数都变多了,留着厦门那边人手不足,于是只好交给神木县这边来处理了。
隔离区内修建了可同时容纳上千人洗澡的大型公共澡堂,每个人分到了一份由草木灰与动物油脂制成的简易肥皂,他们被要求身上每处都要洗干净。
每个人洗完澡、经工作人员检查并通过后,会有工作人员给他们发送一套机制棉布衣服,然后再将他们集中领到对面的公共食堂内吃饭。
公共食堂内的饭菜较为丰富,除了主食白米饭管够外,每个人还能分到一条咸鱼、一碗鱼汤,几个蒸熟的土豆,外加少量蔬菜。
单是香喷喷的白米饭,对食堂里的大部分人来说,就已是难得的美食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丰盛的佐菜!
几乎所有人都立即狼吞虎咽起来,有食堂的工作人员紧张的来回巡视,不停的喊道:
不要吃得太急了,没人跟你们抢的!
这是因为之前有过几次,那些刚来的移民由于吃得太急咽着了,最后没能抢救过来死掉的事,所以也怪不得这些工作人员会这么的紧张。
食堂的一处角落位置,有一桌人此时却仍没有动碗筷,
虽然三个小孩早已经不住食物的诱惑,不停地看着桌上饭食在咽口水,但他们家教甚严,吃饭时必须要在长辈动了筷子后,晚辈才能动,不然少不得要被家长用筷子头打手。
大人有三个,两人三十出头的夫妇,另一人四十左右,头发光秃,像是个僧人,但又不穿僧袍,不持佛珠,双眉发白,气度不俗,
此人这时正在那眉头紧锁的不知忧心些什么,倒像是个苦头陀,那三个小孩都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三十出头的男子名叫李文轩,是一个屡试不第的昆山士子,这时强颜笑道:
玄恭兄,别多想了,贤侄一定会没事的,迟早都会找到,还是先吃饭吧。
苦头陀这才回过神来,终于动了筷子,那三个小孩见此立即吞咽起了已眼馋多时的土豆,
李文轩眼神中对这个苦头陀十分的尊崇,见他仍是满脸忧郁,便出主意道:
玄恭兄,我看不如直接向那延平王世子或是陈复甫说明你的身份,以你的名声,保准他们会出尽全力帮你寻找贤侄的下落的。
苦头陀却无力的摆了摆手,
我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罢了,有何名声?就不必去惊扰别人了,吾儿我自己慢慢找就是了。
李文轩看着自己这位变得颓丧无比的友人,想起往事,心中无奈的长叹了一声,没有继续再劝下去。
原来这位苦头陀,确实不是和尚,而是个在儒林中名声响亮的人物,
他姓归名庄,字玄恭,出身书香门第,祖父是隆庆朝时南京大理寺丞、后人赞其散文为明文第一的家归有光。
而归庄的父亲归昌世,亦是昆山三才子之一。
归庄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自幼受诗书熏陶,还在读书时,即博览群书,下笔数千言不止,更以狂草书法闻名于士林。
到了十七岁时,归庄于与同乡里的友人顾绛(顾炎武)兴趣相投,一起去南京参加应天乡试,一同参加复社,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由于两人都不同于流俗,才华出众,时人便称他二人为归奇顾怪。
然而一切都在清兵入关后发生了改变,
弘光元年(1645)四月,扬州为清军所陷,归庄的兄长归昭,官至同知,贤明有政声。扬州城陷时于西门浴血奋战,壮烈牺牲,好几个族中叔伯,也在随之在长兴遇害。
归庄那时正在家乡治学,听闻了这个噩耗后,不辞险阻,赴汤蹈火,往收兄长、叔伯遗骨而归。
同年,清兵又攻江南,昆山知县出走,县丞阎茂才代知县,下剃发令,士民未知哗然。
归庄于是鼓动群众杀了阎茂才,闭城拒守,然而只坚持到了七月,城池便被攻破,
清军屠昆山,死者四万余人,归庄的嫂子陆氏、张氏相继殉节,父归昌世不久也死了。
归庄被指名搜捕,亡命他乡,后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