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以孝道论,也是大为不妥。
民间认为,祖父母去世,乃是大孝。孝子孝孙,穿全身孝,并且要守孝一年。若依民间礼法,于飞父母皆在世,非直系亲属,不穿全身孝衣。就算去了环州,这个孝,可该怎么穿?
穿,则对父母不孝。不穿,对种世衡不敬。
韩琦说的冷漠,实则大有情义。于飞若贸然而去,种家只怕转眼罹祸。种世衡收复绥、银、夏之功,早已遭人嫉妒。朝廷对此,本该大赏特赏,何故,不声不响,却调任环州?
其中若无人作祟,大功因何不赏?
即便如此,针对种世衡的弹劾,也没有一日稍止。
如此风口浪尖,韩琦说啥,也要阻住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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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重阳观。
今日,德妃驾临重阳观,上香祈福。观前观后,禁卫重重。内侍宫人,一趟趟出入,搬运着箱笼物件。德妃位分不低,出行自有一番排场。车马仪仗,赫赫扬扬。
徽柔陪着母亲,走进一间静室。静室极干净,不见一丝灰尘。布置也是简单,一榻、一桌、一椅。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立轴,书写着一个静字。笔墨圆润,透着空灵之气。
徽柔年纪渐长,出落的高挑。一身淡绿衣裙,秾纤合度。少了儿时的活泼,多了一分娴静。眉眼修长,跟于飞极是相像。两人若站在一起,不用问,定是亲姐弟无疑。
刚进了屋,德妃一声轻叹。慢慢坐下,低垂着眼帘,已是落下泪来。取出绢帕,轻轻拭下眼角。忍不住,又是一声叹。她想儿子,没日没夜的煎熬。儿子再不回,她怕要熬干心神。
“阿娘,二哥儿就要回来了。”徽柔安慰道。
“天天说要回来,耳朵都磨了茧子。如今可倒好,都入秋了,也不见回来。”苗氏一听就来气,恨恨的说道。
徽柔也是无奈,她这个弟弟,太不让人省心。一会儿有人说,到了彭城,很快就回京。隔了没几天,说是到了南京。这一下,德妃和徽柔,可着实开心了两天。
算着日子,就要到京了。结果,宋祁跟何正,倒是回来了。那小混蛋,竟跑去了洛阳。德妃这个气啊,恨得直抹眼泪。
她自知道,从南京往去洛阳,得从东京城路过。
这是多紧急的事,竟过家门而不入?
再往后,德妃又听到消息,说儿子去了商洛。这一回,德妃不是担心,而是惊恐了。那里正闹乱兵,禁军一败再败,可见凶狠。此时去了商洛,可不正跳进虎狼窝里?
朝堂上,闹闹哄哄,说啥的都有。小黄门传了几回话,就不敢再说。德妃却知道,自己儿子的处境,越发凶险了。朝堂里有些人,居心叵测,一会儿借天灾说事儿,一会又要收回兵权。
德妃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阿娘。爹爹说了。”徽柔搂住德妃,学着皇帝说话,“等二哥儿回来,就把他关在宫里,再不许出去。”
“再不许出去?”德妃一惊,瞪眼看着徽柔。她久居深宫,自然知道其中苦楚。再不许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怔怔的,思忖着皇帝的心意。天威难测啊,德妃一下心事重重。
服侍德妃休息下,徽柔走出静室。小院儿里,种着桂树,还未开花,已是满园清香。桂树下面,有石桌石凳。围墙只一人高,能瞧见外面一处处殿阁,错落参差、肃穆端庄。
“武吉。”徽柔四下打量,不见一个人影。
“小的在。”角门一开,武吉应声走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条大狗。身形高大威猛,但瞧着眉眼,却很是温顺。浑身白毛,不见一根杂色。大狗进了角门,直扑过来。围着徽柔跳跃戏耍,很是亲近。
武吉的个头,比徽柔还要高。白白净净,温雅俊秀。垂首立在一边,等着徽柔吩咐。因为狗调教的好,特地被入内省,派在徽柔身边听用。如今,他已升任内侍黄门。
忽的,大狗舍了徽柔,冲着角门,呜呜低吼。
“白泽,你怎么了?”徽柔蹲下身,抚着白狗的脖颈。
“是谁在那里?”武吉熟悉白泽,定是发现,角门里有人。一跨步,挡在徽柔身前,警惕的望着角门。
“是我。”随着话声,一名女子转出角门。
女子个头不高,十年纪,穿着侍女服饰。她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盛着果品饮子。见到徽柔,连忙行礼。
“有何事来此?”武吉问道。面前女子,只是低等红霞披。武吉的品级,比她高的多。见人很面生,顿时拦住。
“奴婢给德妃娘子,送些果品。”女子说道。
“胡说。”武吉一下警醒,伸手向女子抓去。
武吉从小宫中长大,对宫中规矩,了如指掌。像此类吃食,最是规矩严格。何人采买,何人清洗,何人呈送,都有专门定制,一丝也不会差。无缘无故,怎会有生人,给德妃送果品?